槍支暴力早已成為美國社會的頑疾,而美國南部密西西比州的首府傑克遜市,這一問題則尤為嚴重。過去兩年時間裡,這座城市已經悄然成為美國暴力事件導死人數最多的城市之一。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12月28日報道稱,截至當地時間21日,傑克遜市今年已經發生了150起殺人案,幾乎全都是槍擊事件。該市的謀殺率幾乎達到每10萬居民中就有97.6人被謀殺,為整個美國平均水平的15倍。

“我們看到一輩子的老朋友互相殘殺,我們看到一個兒子殺死他的母親和姐姐。我們看到這些犯罪是基於社會因素,人們無法參與到身處其中的制度建設。”傑克遜市長喬克韋·盧蒙巴(Chokwe Lumumba)說道。

CNN報道截圖

作為密西西比州的首府,傑克遜市是該州人口最多的城市,在上世紀60年代還一度成為美國民權運動的中樞之一。但就是這樣一座首府城市,卻成為了美國“最致命的城市”,且沒有好轉的跡象。而在這層出不窮的暴力事件背後,則是美國一系列根深蒂固的社會問題。

報道分析稱,密西西比州本就是美國槍支管理最寬鬆的州,允許美國公開持槍上街。傑克遜市作為美國南方黑人聚集的城市,自上世紀以來一直深受種族問題困擾,隨著該市人口在社會問題的衝擊下大量流失,城市經濟發展也陷入停滯,進一步加劇了暴力和犯罪問題。

1995年至2021年傑克遜市每10萬人謀殺率與美國平均水平對比 CNN報道截圖

如今在疫情的影響下,美國全國範圍內的槍支暴力都呈現日益惡化的態勢。CNN指出,今年美國多個主要城市都經歷了可怕的暴力事件,截至12月上旬,至少已有9個大城市一年的殺人案件數量均打破歷史紀錄。

槍支管理寬鬆,控槍努力破產

槍支暴力事件發,首先就與傑克遜市極為寬鬆的槍支管理有著密切聯系。CNN指出,密西西比州的槍支立法本身就是整個美國最寬鬆的。2013年,該州的立法機構通過法規允許公開攜帶槍支,這意味著當地任何年滿18歲的人都可以在沒有槍支許可證的情況隨身攜帶武器。

2020年4月,傑克遜市長盧蒙巴擔心,新冠疫情造成的社會壓力和槍支的擴散可能導致更多暴力活動,因此他發布行政命令禁止在公共場所公開展示槍支。他提到,當時發生了一起導致兩名兒童被殺的槍擊案,他對這起事件造成的創傷感到痛心。

盧蒙巴宣稱,在這一“承受巨大痛苦的經濟緊張的時刻”,禁令對於保護民眾的生命和財產是必要的。

但他的命令即刻在市政府引起了爭議,密西西比州總檢察長很快也要求盧蒙巴重新考慮命令。最終在行政令發布的幾天之後,傑克遜市議會投票譴責了盧蒙巴的命令,並同意禁止所有“限制公開攜帶槍支”的手段。兩個月後,一名聯邦法官更是明確裁定禁令無效,盧蒙巴的控槍努力就此宣告“破產”。

傑克遜市市長盧蒙巴(資料圖) 視頻截圖

可與此同時,傑克遜市的槍支暴力也在加速惡化。報道稱,到2020年7月中旬的時候,該市在半年多時間發生的兇殺案總數已經超過2019年,這一現象也一直延續至今。

傑克遜市多個社區的負責人指出,疫情導致教堂、公園和其他社區機構關閉,這侵蝕了該市本就脆弱的安全網,讓暴力事件愈發嚴重。當地教堂牧師洛倫佐·尼爾(Lorenzo Neal)直言,盡管公園現在已經重新開放,但過去常來玩耍的孩子都不再現身。

尼爾擔心,即使沒有受到傷害,那些接觸過暴力事件的兒童的成長也可能遭受深遠的負面影響,“這影響了他們在學校的表現,影響了他們與家人的關係,影響了他們與朋友的關係。”

人口流失嚴重,經濟陷入停滯

在層出不窮的暴力事件背後,深層次的原因則是傑克遜市經濟發展的停滯。在過去幾十年時間裡,受種族問題等因素影響,傑克遜市的人口持續減少,整個城市的發展失去活力,缺少基礎設施、缺少工作、缺少資源,這為暴力事件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報道稱,傑克遜市的人口結構轉變可以追溯至上世紀70年代。1969年,美國最高法院授權傑克遜市取消當地學校的種族隔離制度,但此舉遭到白人種族主義團體的“抵制”,他們將大約1萬名白人學生轉送到了周邊郊區學校或是相關團體自行開設的私立學校。

傑克遜市頗有名氣的兩大黑人商業社區也相繼衰落。CNN提到,傑克遜市1970年一場抗議民權領袖被殺、反對越南戰爭的示威活動中,兩名抗議者被美國警察打死,事發地林奇街區隨後被迫關閉。此地恰好是當地著名的黑人商業街之一。

另一大黑人商業社區法裡什街區則受到了種族問題的衝擊。法裡什街區曾是當地黑人的聚集地之一,禁止白人在其中開設商店。但到了上世紀70年代,傑克遜市的白人居民陸續遷往郊區,黑人居民則開始把錢花在其他地方,這條街也隨之衰落,商店大量關門。

到了上世紀80年代,政治問題則加速了傑克遜的人口結構變化。在這一時期,傑克遜市政府的制度從一名市長和兩名選舉產生的委員,轉變為一名市長和七名議員的市議會模式,這擴大了傑克遜市政府中女性和黑人的代表權。地位受到威脅的白人開始更傾向於離開這座城市。

傑克遜市一家已經停業的購物中心 圖自美媒

在這些復雜歷史問題的影響下,傑克遜市的人口從1990年的近20萬減少到2020年的16萬。報道稱,人口的減少幾乎都是由於白人“外逃”引起的,1990年時該市約56%的人口是黑人,但到了2020年黑人所佔人口比例上昇到了82%。

然而,傑克遜州立大學歷史學家羅伯特·拉奇特(Robert Luckett)指出,能夠搬離城市的大多都是有錢、有能力這麽做的,人口流失導致該市不斷喪失稅收基礎、失去財產價值。

人口持續流失直接導致經濟發展的停滯。兩個黑人商業街區都沒能延續下來,林奇街區的部分區段已經並入了傑克遜州立大學,法裡什街區則一蹶不振、基本廢棄。CNN稱,這些年裡傑克遜市的基本服務設施“緩慢地螺旋式下降”,收入水平更是迅速下滑,超過四分之一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

當地社區的成員坦言,缺少社會服務、工作和資源,青少年參與暴力活動的概率自然會大大提昇。“這裡沒有經濟增長,沒有工作,啥都沒。”傑克遜社區工作者蒂莫西·芬奇(Timothy Finch)告訴CNN,“如果沒有工作怎麽辦?只能整天遊手好閑。”

警察人手不足,警情響應遲緩

經濟的衰退自然導致了傑克遜市警察工作能力的下降。報道稱,如同該市多數衰落的基礎設施,傑克遜警察的規模也在不斷縮減,從最高時期的520名減少了2021年的約290名。盡管該市警察部門已經提高了工資待遇,但如何招募、培訓更多新員工來彌補人員流失仍是艱難的任務。

“當我在90年代當警察的時候,執法工作還非常有吸引力。”傑克遜市助理警長約瑟夫·韋德(Joseph Wade)說,“有段時間會有200到300多人來申請崗位,但我們能審查招募的人選不過只有50至60人。”

考慮到傑克遜市的規模,警力不足造成的影響非常巨大,有些報警電話可能得要登上幾個小時才會有人響應。CNN指出,在一個可能只有十幾名警察的轄區裡,一樁重大案件往往就需要調走3到4名警察,後續的電話則不得不“堆積”起來。如果警察幾個小時都到不了現場,民眾就很容易產生不信任的情緒。

報道稱,最近傑克遜警察局開設了新的指揮中心,但由於人員配備還存在問題,該部門就連基本的公共安全義務都很難履行,更談不上充分發揮新設施的優勢了。

由於警察部門能力有限,傑克遜市不得不尋求更多“社區解決方法”。現在該市正在推廣一項“暴力調解”的倡議,讓社區工作者幹預衝突、避免事態升級。盡管該項目在各個社區的成效各不相同,但僅靠這種社區工作還不足以實現整個城市“全面、可持續減少犯罪”。

密西西比州非營利組織“民眾倡導研究所”組織的另一個社區項目,則致力於招募一些改過自新的前幫派成員或有前科的人,讓他們協助疏導參與過犯罪活動的青少年,降低這些青少年未來從事暴力活動的風險。

美國槍支暴力愈發嚴重

在新冠疫情的影響下,美國全國範圍內的槍支暴力都呈現日益惡化的態勢。CNN指出,今年美國多個主要城市都經歷了可怕的暴力事件,截至12月上旬,至少已有9個大城市一年的殺人案件數量均打破歷史紀錄。

在12日的一篇報道中,CNN舉例說,費城今年發生了513起謀殺案,打破了該城市1990年503起的紀錄;印第安納波利斯則發生了230起殺人案,繼去年的215起之後又創下新高。而其他許多城市的殺人案數量也呈現增長的勢頭,如洛杉磯和芝加哥今年的殺人案總數就比去年增長了12%和4%。

槍支暴力則在其中扮演了“主導”地位,相當一部分事件都是由於槍擊事件導致的。根據美國槍支暴力檔案網站的數據,2021年1月1日至12月29日,美國已有超過4.4萬人死於槍支暴力,其中除去自殺的2.3萬人之外,槍支暴力相關事件導致多達2萬人死亡。

美國槍支暴力檔案網站截圖

暴力事件的激增與美國槍支管理的混亂,和根深蒂固的社會問題有著密切的聯系。美國槍支銷售中存在著“幽靈槍支”的問題,這類槍支沒有任何編號,幾乎不可能被追蹤。CNN稱,“幽靈槍支”在美國近幾年的槍支事件中出現得越來越多,已成為槍支管控的新挑戰。

如美國巴爾的摩警察局長邁克爾·哈里森(Michael Harrison)就告訴CNN,2018年當地警局只在犯罪事件中查獲9支“幽靈槍支”,但今年已至少發現294把。“人們可以在網上訂購槍支組件。妳需要的只是一張信用卡和足夠多的錢。而且這是不可追蹤的。在犯罪發生之前,執法部門很難真正追究持有這些槍支的人的責任。”

另一個問題則是新冠疫情帶來的社會壓力。自疫情暴發以來美國的槍支銷量就在持續走高,非營利機構“每個城市的槍支安全”今年發布的報告就顯示,2020年美國人購買了約2200萬把槍支,比2019年增加了64%。CNN指出,這其中相當一部分槍支的外流加劇了槍支暴力問題。

美國智庫“刑事司法委員會”研究員托馬斯·阿博特(Thomas Abt)評價說,“新冠疫情,就像社區槍支暴力,集中在美國最貧窮和被剝奪權利最多的人群之中。不少社區受到了雙重影響,僅要面臨疫情,又要承受槍支暴力。”